杜甫五古《三川观水涨》读记广西百色银海发电有限公司

（小河西）

三川观水涨

我经华原来，不复见平陆。北上唯土山，连天走穷谷。

火云无时出，飞电常在目。自多穷岫雨，行潦相豗蹙。

蓊匌川气黄，群流会空曲。清晨望高浪，忽谓阴崖踣。

恐泥窜蛟龙，登危聚麋鹿。枯查卷拔树，礧磈共充塞。

声吹鬼神下，势阅人代速。不有万穴归，何以尊四渎？

及观泉源涨，反惧江海覆。漂沙坼岸去，漱壑松柏秃。

乘陵破山门，回斡裂地轴。交洛赴洪河，及关岂信宿。

应沈数州没，如听万室哭。秽浊殊未清，风涛怒犹蓄。

何时通舟车，阴气不黪黩？浮生有荡汨，吾道正羁束。

人寰难容身，石壁滑侧足。云雷此不已广西百色银海发电有限公司，艰险路更局。

普天无川梁，欲济愿水缩。因悲中林士，未脱众鱼腹。

举头向苍天，安得骑鸿鹄？

原注：天宝十五年七月中，避寇时作。

此诗作于至德元载（756）七月，时叛军已攻破潼关。杜甫携家经三川县逃奔鄜州，路经三川时遇山洪泛滥。面临人祸天灾双重威胁，作此诗哀叹。【三川：鄜州三川县，在今洛川县西。《元和郡县图志》卷3：“鄜州，洛交郡，上。…管县五：洛交，洛川，三川，直罗，甘泉。”“三川县，中。东北至州六十里。本汉翟道县地，古三水郡，以华池水、黑源水及洛水三川同会，因名。”】

我经华原来，不复见平陆。北上唯土山，连天走穷谷。

火云无时出，飞电常在目。

华原：京兆府华原县，今铜川市耀州区。【《元和郡县图志》卷2京兆府：“华原县，畿。西南至府一百六十里。”】

平陆：平原。《冬日晚郡事隙》（齐-谢朓）：“苍翠望寒山，峥嵘瞰平陆。”

穷谷：深谷；幽谷。《左传》昭公四年：“其藏冰也，深山穷谷。”《苦寒行》（晋-陆机）：“俯入穷谷底，仰陟高山盘。”

火云：火烧云。《入泷州江》（唐-宋之问）：“潭蒸水沫起，山热火云生。”《送祈乐归河东》（岑参）：“五月火云屯，气烧天地红。”

飞电：闪电。《对雨》（梁-朱超）：“重云吐飞电，高栋响行雷。”《古风》（李白）：“容颜若飞电，时景如飘风。”

大意：俺从华原县过来，再没看到平陆。一路向北只有土山，连日走在幽深的山谷。火烧云不时出现，闪电也经常历历在目。

自多穷岫雨，行潦相豗蹙。蓊匌川气黄，群流会空曲。

清晨望高浪，忽谓阴崖踣。恐泥窜蛟龙，登危聚麋鹿。

穷岫：深山；荒山。《感遇》（唐-陈子昂）：“严冬阴风劲，穷岫泄云生。”（泄云即浮云。）

行潦（lǎo）：沟水；浊水。《采蘋》（诗经）：“于以采蘋，南涧之滨。于以采藻广西百色银海发电有限公司，于彼行潦。”《从军中行路难》（唐-骆宾王）：“行潦四时流，崩槎千岁古。”（崩槎：朽散的木筏）。

豗（huī）：撞击。《蜀道难》（李白）：“飞湍瀑流争喧豗”。《苦雨》（唐-张祜）：“太陆青蘋泛，曾崖白浪豗。”

蹙（cù）：《广韵》：“蹙，迫也，促也。”《和徐漕苦雨之什》（宋-李光）：“风涛正豗蹙，斯民岂宁居。”

蓊匌（wěng-gé）：弥漫。《泊湖头》（宋-俞德邻）：“潦翻川蓊匌，烟霭树模糊。”【蓊：草木茂盛貌。《咏怀》（魏-阮籍）：“蓊郁高松。”匌：环绕。《江上之山赋》（梁-江淹）：“鼋鼉兮匌匝。”】

川气：《河阳县作》（晋-潘岳）：“川气冒山岭，惊湍激岩阿。”

曲：河曲。河湾。《洛阳道》（梁-庾肩吾）：“徼道临河曲，层城傍洛川。”《河曲游》（隋-卢思道）：“邺下盛风流，河曲有名游。”

踣（bó）：跌倒；颠覆。《捕蛇者说》（唐-柳宗元）：“号呼而转徙，饥渴而顿踣。”

泥：泥滞；阻塞。《广韵》：“泥，滞也，陷也。”《论语-子张》：“致远恐泥。”

蛟龙：相传蛟能发洪水龙能兴云雨。《荀子-劝学》：“积土成山，风雨兴焉；积水成渊，蛟龙生焉。”

大意：深山原来就多雨，乐虎山涧流水互相急促地撞击。河面水雾弥漫黄浊；几条河流交汇在空旷的河湾。早晨远望高涌的波浪，乐虎忽然听说背阳的山崖要倾塌。因担心滞陷泥中蛟龙乱窜，乐虎麋鹿纷纷聚在高处。

枯查卷拔树，乐虎礧磈共充塞。声吹鬼神下，乐虎势阅人代速。

不有万穴归，何以尊四渎？

查：同“槎”。木筏，水中浮木；树杈。《五月九日》（唐-司空图）：“高燕凌鸿鹄，枯槎压芰荷。”

礧磈（léi-wěi）：同“磈礧”。石块；高低不平。《承露盘铭》（魏-曹植）：“岧岧承露，峻极太清。神石礧磈，洪基岳停。”《和刘咨议守风》（梁-何逊）：“萧条疾帆流，磈礧冲波白。”

阅：《叹逝赋》（晋-陆机）：“悲夫，川阅水以成川，水滔滔而日度。世阅人而为世，人冉冉而行暮。”吕延济注：“总众水而成其川。”《答刘孝绰》（梁-任昉）：“阅水既成澜，藏舟遂移壑。”

人代：人世。《守护晋宋齐诸陵诏》（梁-萧衍）：“命世兴王，嗣贤传业，声称不朽，人代徂迁。”（徂迁即迁徙。）

穴：水道。《海赋》（晋-木华）：“江河既导，万穴俱流。”

四渎（dú）：长江、黄河、淮河、济水。《尔雅-释水》：“江、河、淮、济为四渎。四渎者，发原注海者也。”《礼记-王制》：“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，五岳视三公，四渎视诸侯。”《史记-殷本纪》：“东为江，北为济，西为河，南为淮广西百色银海发电有限公司，四渎已修，万民乃有居。”

大意：老树枝杈被拔起卷走，大大小小地石头将水道堵塞。洪水咆哮如鬼神嚎啕，水势汇聚让人觉得人世变迁疾速。要是没有千万条河流汇集，怎能形成让人尊崇的江河四渎？（“鬼神下”，安禄山南下了，几个大唐名将被杀了，不也是见鬼吗？“人代速”，战乱使人代加速。）

及观泉源涨，反惧江海覆。漂沙坼岸去，漱壑松柏秃。

乘陵破山门，回斡裂地轴。交洛赴洪河，及关岂信宿？

坼：《说文》：“坼，广西百色银海发电有限公司裂也。”

漱（shù）：冲刷。《水经注-江水》：“悬泉瀑布，飞漱其间。”《江赋》（东晋-郭璞）：“漱壑生浦，区别作湖。”

乘陵：登上；升上。《玉篇》：“乘，升也。”《风赋》（宋玉）：“乘凌高城，入于深宫。”《渼陂西南台》（杜甫）：“崷崒增光辉，乘陵惜俄顷。”

回斡（wò）：旋转，掉转。《七月七日夜咏牛女》（南朝宋-谢惠连）：“倾河易回斡。”《连州吟》（唐-孟郊）：“斗水正回斡，倒流安可禁。”

地轴：大地之轴；大地。《博物志》（晋-张华）：“地有三千六百轴，犬牙相举。”《赠贺左丞萧舍人》（梁-江总）：“函关分地轴，华岳接天坛。”

交洛：《元和郡县图志》卷3鄜州：“洛交县，紧。…隋开皇十六年，分三川、洛川二县置洛交县，属鄜州，洛水之交，故曰洛交。皇朝因之。洛水，在县南一里。”

信宿：连宿两夜。《九罭》（诗经）：“公归不复，于女信宿。”《秋兴》（杜甫）：“信宿渔人还汎汎，清秋燕子故飞飞。”

大意：又看到水源高涨，反担心江海倾覆。冲刷沙石，似要把河岸冲塌。冲刷沟壑，松柏枝叶全秃。向上冲击，要冲破山门；掉转回头，又要冲裂地轴。与洛水交汇后奔向黄河，到达潼关岂用两宿？

应沉数州没，如听万室哭。秽浊殊未清，风涛怒犹蓄。

何时通舟车，阴气不黪黩？

万室：万家。《代阳春登荆山行》（南朝宋-鲍照）：“方都列万室，层城带高楼。”《送欧阳会稽之任》（唐-王昌龄）：“万室霁朝雨，千峰迎夕阳。”

秽浊：污浊。《琴歌》（汉-蔡邕）：“练余心兮浸太清。涤秽浊兮存正灵。”

阴气：寒气，肃杀之气。《咏怀》（魏-阮籍）：“朔风厉严寒，阴气下微霜。”《雨》（杜甫）：“干戈盛阴气，未必自阳台。”

黪（cǎn）：暗色。《广雅》：“黪，黑也。”黩（dú）：污浊。《汉书-谷永传》注：“黩，污也。”黪黩：惨黩。昏暗貌。《竹杖赋》（北周-庾信）：“猿吟鹰厉，风霜惨黩。”《奉送郭中丞…》（杜甫）：“中原何惨黩，余孽尚纵横。”

大意：估计几个州都要淹没，仿佛听到万家痛哭。污浊之物尚未理清，怒吼的风浪还在蓄势。何时才能通舟车？肃杀之气不再昏暗污浊？

浮生有荡汨，吾道正羁束。人寰难容身，石壁滑侧足。

云雷此不已，艰险路更局。

浮生：人生。《庄子》：“其生若浮，其死若休。”《答客》（南朝宋-鲍照）：“浮生急驰电，物道险弦丝。”

汩（gǔ）：水流貌。由水流喧嚣引申为世事纷扰。《咏流水》（唐-韩愈）：“汩汩几时休，从春复到秋。只言池未满，池满强交流。”《雨》（杜甫）：“潺潺石间溜，汩汩松上驶。”荡汩：动荡、纷乱。《朝享太庙赋》（杜甫）：“昔武德已前，黔黎萧条，无复生意，遭鲸鲵之荡汨。”《出都日涂中成》（宋-司马光）：“是时天风恶，灵沼波荡汩。”

羁束：拘束；羁旅困顿。《杂诗》（晋-张协）：“述职投边城，羁束戎旅间。”《答侯少府》（唐-高适）：“吏道顿羁束，生涯难重陈。”

侧足：侧转其足。《西都赋》（汉-班固）：“毛群内阗，飞羽上覆，接翼侧足，集禁林而屯聚。”（毛群：兽类。阗：充满。）《送应氏诗》（魏-曹植）：“侧足无行径，荒畴不复田。”

局：《正月》（诗经）：“谓天盖高，不敢不局。谓地盖厚，不敢不蹐。”传：“局，曲也。”《北使洛》（南朝宋-颜延之）：“改服饬徒旅，首路局险艰。”

大意：人生总是纷扰起伏，俺也正走向困顿拘束。人间难以容身，石壁很滑只能侧足。乌云翻腾雷声阵阵仍未结束，道路更加艰险更加崎岖。

普天无川梁，欲济愿水缩。因悲中林士，未脱众鱼腹。

举头向苍天，安得骑鸿鹄？

川梁：桥梁。《赠白马王彪》（魏-曹植）：“伊洛广且深，欲济川无梁。”《灯夜和殷长史》（梁-江淹）：“冰鳞不能起，水鸟望川梁。”

济：过河。《杂诗》（魏-曹丕）：“愿飞安得翼，欲济河无梁。”《望洞庭湖赠张丞相》（唐-孟浩然）：“欲济无舟楫，端居耻圣明。”

缩：收缩，减退。《筝赋》（梁-萧衍）：“睹独雁之寒飞，望交河之水缩。”《湖亭晚望残水》（唐-白居易）：“登亭望湖水，水缩湖底出。”

中林：即林中或林野。中林士：在野者隐居者。《晋书-悯帝纪赞》：“中林之士，有纯一之德。”《反招隐》（晋-王康琚）：“今虽盛明世，能无中林士。”

鱼腹：葬身鱼腹，淹死。《渔父》（屈原）：“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，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？”《太玄赋》（汉-扬雄）：“屈子慕清，葬鱼腹兮。”《岳阳楼别窦司直》（唐-韩愈）：“追思南渡时，鱼腹甘所葬。”

鸿鹄：鸿雁与天鹅。《鸿鹄》（汉-刘邦）：“鸿鹄高飞。一举千里。”《咏怀》（魏-阮籍）：“鸿鹄相随飞，飞飞适荒裔。”

大意：天下的桥梁都被冲坏，要过河只能指望洪水退缩。因此悲叹在野的隐居的人，不能逃脱葬身鱼腹。仰头面向苍天祈祷，如何才能骑上鸿鹄从水上飞过？

诗意串述：此诗共46句。首6句交代背景。俺从华原来，再也没见平陆。北上路尽是山，整天跋涉山谷。火云时出，飞电在目。接着14句写山中水涨。用了几个生僻词。“豗蹙”指山涧流水急冲。“蓊匌”指水上雾气弥漫。这儿是“群流”汇聚之处。看波浪滔天，山崖似要坍塌。看麋鹿高聚，怕泥中窜出蛟龙。水中到处是石块、泥沙、枯枝或连根拔起的大树。洪水咆哮，水势可怕，忽然感觉人之渺小人生之短暂。也忽然明白为啥要尊崇“四渎”。“及观”14句写河水之涨。水冲岸沙，岸将崩塌。水冲岸树，松柏全秃。向上可破山门，向下可裂地轴。一路奔流汇聚，二日可达潼关。数州将要淹没，如听万室在哭。洪水留下的污浊尚未清理，风涛又在积蓄。这日子何时才能结束。感觉已不仅仅是说水灾。安史叛军不也是“破山门”“裂地轴”，没几天就到了潼关？“浮生”6句感叹避乱又遭水患。杜甫去年十月刚有一份工作，没多久安史之乱爆发。因战乱“难容身”，只好避乱，又遇到如此水灾。乌云翻腾，雷雨交加，前面的路更加艰难。末6句宕开。俺不仅哀叹自己，也哀叹所有的“中林士”。面对这样的大水，面对这样的叛乱广西百色银海发电有限公司，如何才能不葬身鱼腹？俺“举头向苍天”祈祷，请告诉俺，咋能让这些“中林士”骑上黄鹄躲过天灾也躲过这战乱？此诗写“观水涨”，但交织着当时的乱象。诗中“鬼神下”说的是叛乱。“人代速”说的是沧桑。“江海覆”说的是中原陆沉。“无川梁”说的是无人挽狂澜于既倒。而“中林士”应包括天下人才甚至天下百姓。